• 荣木,念将老也。日月推迁,已复九夏,总角闻道,白首无成。
  • 荣木:即木槿(jǐn),属木本植物,夏天开淡紫色花,其花朝开暮闭。 推迁:推移,迁延,即运行之意。 九夏:即夏季。夏季三个月,共九十天,故称“九夏”。 总角:古代未成年男女的发式,因将头发结成两个髻角,故称。这里代指童年。 :指圣贤之道和做人的道理。 白首:指老年,老人头发变白。 无成:无所成就。
  • 《荣木》这首诗,是为感念衰老将至而作。日月更替,时光流逝,又到了木槿花盛开的夏季。我在孩童时,已经接受了修齐治平的儒学之道,可如今头发已经斑白,却还是没有什么成就。
  • 采采荣木,结根于兹。
  • 采采:繁盛的样子。 :此,这里。
  • 当夏盛开木槿花,泥土地里把根扎。
  • 晨耀其华,夕已丧之。
  • 耀:形容木槿花开时的艳丽,光彩夺目。 “华:同“花”。 丧之:指木槿花枯萎凋零。
  • 清晨绽开艳丽色,日暮凋零委泥沙。
  • 人生若寄,憔悴有时。
  • 人生若寄:人生在世,好像旅客寄宿一样。这是比喻人生的短暂。 憔悴:枯槁黄瘦的的样子。
  • 人生一世如过客,终将枯槁黄泉下。
  • 静言孔念,中心怅(chàng)而。
  • 静言:静静地。 :语助词。 :甚,很。 :思念。 中心:内心。 怅而:即怅然。 :语尾助词。
  • 静思默念人生路,我心惆怅悲年华。
  • 采采荣木,于兹托根。
  • 于兹:在此。《尚书·盘庚上》“我王来,既爰宅于兹。”孔传“言祖乙已居于此。 托根:犹寄身。
  • 当夏木槿花开盛,于此扎根长又深。
  • 繁华朝起,慨暮不存。
  • 清晨繁花初怒放,可怜日暮竟无存。
  • 贞脆由人,祸福无门。
  • 贞脆:坚贞和脆弱,指人的不同禀性。 祸福无门:语出《左传·襄公二十三年》“祸福无门,惟人所召。”意思是说,祸与福的降临,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门径,而是人们行为的好坏所招致的必然结果。
  • 坚贞脆弱皆由己,祸福哪得怨别人。
  • 非道曷依?非善奚(xī)敦?
  • :同“何”。 :遵循。 :何。 :敦促,勤勉。 这两句的意思是说,不遵循正道还遵循什么?不勤勉为善还勤勉做什么?
  • 圣贤之道当遵循,勤勉为善是本心。
  • 嗟予小子,禀兹固陋。
  • :叹词。 :我。 小子:作者自指。原意指地位低下、无德无能之人,这里是自谦之辞。 :禀性,天性。 固陋:固执鄙陋。
  • 叹我无德又无能,固执鄙陋天生成。
  • (cú)年既流,业不增旧。
  • 徂年:过去的岁月。 :往,逝。 :流逝。 业不增旧:是说学业比过去没有增加。
  • 匆匆岁月已流逝,碌碌学业竟无增。
  • 志彼不舍,安此日富。
  • :指上章所说“道”与“善”。 不舍:孜孜不倦,奋斗不息。 :习惯于。 日富:指醉酒。《诗经·小雅·小宛》“壹醉日富。”这两句的意思是说,我本来的志向是孜孜不倦地依道、敦善,可我现在却安于酣饮的生活。
  • 我本立志勤求索,谁料沉溺酣饮中。
  • 我之怀矣,怛(dá)焉内疚!
  • 怀:心怀,思量。 :痛苦,悲伤。 内疚:内心感觉惭愧不安。
  • 每念及此心伤痛,惭愧年华付东风。
  • 先师遗训,余岂之坠?
  • 先师:指孔子。 遗训:留下的教导。 之坠:动宾倒装,即“坠之”。 :跌落,即抛弃。
  • 先师孔子留遗训,铭刻在心未抛弃。
  • 四十无闻,斯不足畏。
  • :闻达,有所成就而名声在外。 :这。 :害怕,恐惧。
  • 我今四十无功名,振作精神不足惧。
  • 脂我名车,策我名骥。
  • :油,这里用作动词,以油脂润滑车轴。 :鞭,这里用作动词,以鞭赶马。 骥(jì):千里马。 名车、名骥:以车、马比喻功名,是说准备驾驭车马去建立功名。
  • 名车名骥皆已备,扬鞭策马疾驰去。
  • 千里虽遥,孰敢不至!
  • :谁。 :晋元兴三年二月,刘裕起兵勤王,打败桓玄。陶渊明于本年夏季出任刘裕镇军军府参军。这一章诗就表现了诗人出任镇军参军前的思想动力和决心。
  • 千里路途虽遥远,怎敢畏难而不至!

  • 陶渊明(352或365年—427年),名潜,字渊明,又字元亮,自号“五柳先生”,私谥“靖节”,世称靖节先生,浔阳柴桑人。东晋末至南朝宋初期伟大的诗人、辞赋家。曾任江州祭酒、建威参军、镇军参军、彭泽县令等职,最末一次出仕为彭泽县令,八十多天便弃职而去,从此归隐田园。他是中国第一位田园诗人,被称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有《陶渊明集》。
      《荣木》诗大概作于东晋安帝元兴三年(404年)六月,当时陶渊明四十岁,已经辞官,躬耕于南亩,但仕进之心并为完全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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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题“荣木”,是取诗的前两字作为篇名,并不是专写荣木。《荣木》一诗共三十二句,分四章,每章八句。第一章慨叹人生若寄,第二章写要坚持正确的做人道理,第三章责己无所作为,第四章表示不坠先师之训而奋起。全诗表达了一种自强不息的功业追求。

      这首诗提出了世间一个永恒的主题:人生苦短。陶渊明把“荣木”已化为一种意象——人生美丽却苦短。他忧于人生短暂,认为人若不勤奋,即使“总角闻道”也会“白首不成”,这是人生的悲哀。他告诫人们,人生就像匆匆过客,到时都会憔悴、衰老、死亡;人的寿命、祸福取决于自己。他也自责自己曾废学而乐饮。

      从此诗第四章中可以见出作者内心郁勃着昂扬的进取之心、功业之志。“四十无闻,斯不足畏”,这句话活脱了陶渊明另一面孔,它与后人心目中那位吟唱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隐者形象,相距实在太远。人们以往对陶渊明的印象只是其中年思想成熟以后的形象,是陶渊明丰富人格之一角。以“一斑”而概其“全豹”有时会出现以偏概全的弊病。陶渊明早期功业之心,主要是传统文化的熏陶、影响使然。对于古代大多数知识分子,“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是他们最大的梦想,在“学而优则仕”的时代,谁也难以天生就超越历史的局限而对功业荣名不屑一顾、视如粪土。

      人生短暂,只有为功名而奋斗才有意义。陶渊明没有忘记儒家先师孔子的教导,一个人到了四五十岁还没有什么名望,这不值得惧怕。他自信有取得功名的天赋,不管要经历多少苦难,也没有任何理由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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