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延熹(xī)二年秋,霖(lín)雨逾(yú)月。是时梁冀(jì)新诛,而徐璜(huáng)、左悺(guàn)等五侯擅(shàn)贵于其处。又起显阳苑于城西,人徒冻饿,不得其命者甚众。白马令李云以直言死,鸿胪(lú)陈君以救云抵罪。璜以余能鼓琴,白朝廷,敕(chì)陈留太守发遣余。到偃(yǎn)师,病不前,得归。心愤此事,遂托所过,述而成赋。
  •   延熹:东汉桓帝刘志年号(公元年-年)。延熹二年,指公元年。 霖雨:连阴雨,久下不停的雨。 逾月:超过了一个月。 梁冀:安定乌氏(今甘肃平凉)人,汉顺帝梁皇后、汉桓帝梁皇后之兄,继其父梁商为大将军,专断朝政近二十年,骄奢横暴。顺帝死,与妹梁太后谋立汉冲帝、汉质帝、汉桓帝,质帝只说了他一句“跋扈将军”,就把质帝活活毒死。梁太后、梁皇后先后死后,桓帝与宦官单超、具瑗、唐衡、左悺和徐璜等合谋杀之。 五侯:指单超、具瑗、唐衡、左悺和徐璜,皆桓帝所宠信的宦官,因他们五人同日封侯,史称“五侯”。 于其处:意指五侯接替梁冀,同样专权恃宠。 :造。 显阳苑:宫苑名称。 不得其命:死于非命,指被征调修筑显阳苑的百姓多因冻饿、劳累而死。 白马:汉县名,治所在今河南花县东北。 李云:字行祖,甘陵人,因上书指责宦官单超等无功不得封侯,被桓帝和宦官杀害。 鸿胪:即大鸿胪,汉朝掌管朝祭礼仪的官职。 陈君:指陈蕃,字仲举,以反对宦官著称。桓帝时官至太尉,灵帝时为太傅,与外戚窦武谋杀宦官,事败被杀。 抵罪:治罪。 :指徐璜。 :报告。 :皇帝的诏书、命令。 陈留:郡名,治所在今河南开封市东南,为蔡邕的本籍。 发遣:派遣。 偃师:县名,在今河南西南部,洛阳市之东。 病不前:因病不能前行。其实,偃师距东汉国都洛阳近,回陈留远,病不前乃其托词。《后汉书》本传亦说“(蔡)邕不得已,行至偃师,称疾而归。” :愤恨、愤慨。 :寄托、依据。 :经历。
  •   延熹二年的秋天,连阴雨下了一个多月。当时梁冀刚刚被杀死,而徐璜、左悺等五侯占有了他的华贵住所,接着又在洛阳城西修建显阳宫苑。被拉去修宫苑的百姓,因为劳累冻饿而死的人很多。白马县令李云因为上书说真话被杀死,大鸿胪陈蕃也因为营救李云被治了罪。徐璜把我会弹琴的事禀报朝廷,皇帝下诏让陈留太守打发我出发去京城。我走到偃师,生了病不能前进,又回来。心里对这件事愤愤不平,于是就记述我经过的地方,写成了这篇赋。
  •   余有行于京洛兮,遘(gòu)淫雨之经时。涂迍(zhūn)(zhān)其蹇(jiǎn)连兮,潦(lǎo)污滞而为灾。乘马蟠(pán)而不进兮,心郁悒(yì)而愤思。聊弘虑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属(zhǔ)词。
  •   京洛:东汉建都洛阳,故称京洛。 :遭遇。 淫雨:久雨。 经时:历时很久。 迍邅:处境苦难,停滞难行。 蹇连:不顺利。 潦污:积水。 :积留。 :盘旋不走。 郁悒:愁闷,心情不畅。 愤思:内心愤愤不平。 :姑且。 弘虑:打开思路。 存古:怀念古昔。 :抒发、宣泄。 幽情:幽深的思绪。 属词:作文。
  •   我行走在去京城洛阳的路上啊,正赶上阴雨绵绵的时候,路上的处境艰难连着困苦啊,雨水积聚起来简直成了灾祸,驾车的马停住脚不肯向前走啊,心中的苦闷激起了我深深的思绪。暂且打开思路想想古代的事情吧,为宣泄我深远的感情提笔作文。
  •   夕宿余于大梁兮,诮(qiào)无忌之称神。哀晋鄙之无辜兮,忿(fèn)朱亥(hài)之篡(cuàn)军。历中牟(móu)之旧城兮,憎佛(bì)(xī)之不臣。问宁越之裔(yì)(zhòu)兮,藐(miǎo)(fǎng)(fú)而无闻。
  •   大梁:战国时魏国的都城,在今河南开封市西北。 :责备。 无忌:魏公子无忌,号信陵君,以善养士、解赵危而闻名于当时。 称神:被推崇。 :哀伤、可怜。 晋鄙:魏将。《史记·信陵君列传》记载,公元前年,秦军围赵,危在旦夕。赵求救于魏,魏王派将军晋鄙救助,晋鄙将兵持重,畏秦不敢进兵。赵平原君赵胜又求救于无忌。无忌听侯嬴计,窃得魏王兵符,并由勇士朱亥椎杀晋鄙,夺得兵权,兵从而击退了秦军。作者认为此属违道,不加赞赏。 无辜:无罪。 忿:怨愤。 篡军:篡夺军权。 :经过。 中牟:县名,在今河南中某县境内。 佛肸:春秋晋国赵简子的家臣,曾为中牟宰,后据中牟以叛赵氏,曾邀孔子参名,孔子欲往,被学生劝阻,见《论语·阳货》。 不臣:指背叛赵氏。 宁越:战国时赵人,原为中牟农民,因刻苦好学,得到人们的赞誉。别人说他三十年可以学成,他却十五年即已学成,后成为周威王的师傅。 裔胄:后代。 :遥远。 髣髴:模糊不清。 :传说,传闻。
  •   夜晚我住宿在魏国的大梁啊,真要讥笑魏无忌的被人们称颂。可怜大将晋鄙无辜被杀死啊,无情的朱亥夺取了晋鄙的军权。经过中牟这个古老的城邑,我憎恨佛肸这个不义的小臣,请问宁越的后代你在哪里啊,好像很遥远听不到一点音信。
  •   经圃(pǔ)田而瞰(kàn)北境兮,晤(wù)卫康之封疆。迄(qì)管邑(yì)而增感叹兮,愠(yùn)叔氏之启商。过汉祖之所隘(ài)兮,吊纪信于荥(xíng)阳。
  •   圃田:泽薮名,其遗址在今中某县境内。《周礼》“河南曰豫州,其薮泽曰圃田。”据《左传》记载,圃田之北境是卫康叔的分地。 :站在高处往下看。 :面对。 卫康:即卫康叔,名封,周武王同母弟,卫国的始封国君。 :到。 管邑:又称管城,在今河南郑州市附近。周武王灭商后,封其胞弟管叔鲜于管,蔡叔度于蔡,霍叔处于霍,殷纣王之子武庚(禄父)于商,共同安抚殷商遗民。管、蔡、霍称为三叔,亦称三监,有监护武庚的意思。周武王死,周成王年幼继位,周公旦摄政,三叔乘机制造流言,并联合武庚谋反叛乱,后被周公诛灭。 :恨。 叔氏:指三叔。 启商:指引导商人反周。 汉祖:汉高祖刘邦。 :遭到困厄的地方。公元前年月楚汉相争中,刘邦被项羽困于荥阳,形势十分危机,将军纪信伪装刘邦出降,刘邦乘机逃出,以后逐步转败为胜,详见《史记·高祖本纪》。 荥阳:今河南荥阳县西南。
  •   经过圃田站在高处望北方啊,我知道这是卫康叔当时的封地!到管叔的领地我又增加了感慨啊,我憎恨管叔、蔡叔这些引商反周的叛逆。经过汉高祖受困的地方啊,我在荥阳怀念纪信的英魂。
  •   降虎牢之曲阴兮,路丘墟以盘萦(yíng)。勤诸侯之远戍(shù)兮,侈(chǐ)申子之美城。稔(rěn)涛涂之愎(bì)恶兮,陷夫人以大名。登长坂(bǎn)以凌高兮,陟(zhì)葱山之峣(yáo)(xíng);建抚体以立洪高兮,经万世而不倾。回峭(qiào)峻以降阻兮,小阜(fù)(liáo)其异形。冈岑(cén)(yū)以连属(zhǔ)兮,溪谷夐(xiòng)其杳(yǎo)冥。迫嵯(cuó)峨以乖邪兮,廓严壑(hè)以峥(zhēng)(róng)。攒(cuán)(yù)(pò)而杂榛(zhēn)(hù)兮,被浣(huàn)(zhuó)而罗生。步虋(mén)(tǎn)与台菌兮,缘层崖而结茎。行游目以南望兮,览太室之威灵。顾大河于北垠(yín)兮,瞰洛汭(ruì)之始并。追刘定之攸(yōu)仪兮,美伯禹(yǔ)之所营。悼(dào)太康之失位兮,愍(mǐn)五子之歌声。
  •   降:从高处往下走。 虎牢:春秋时郑国的城邑,在今河南荥阳县附近。 曲阴:弯曲的山谷。 路丘墟:路过了很多废墟。 盘萦:盘桓徘徊的样子。 :劳苦。 :奢侈。这句是说诸侯劳苦地远戍,申子奢侈地把虎牢修得更加壮美。据《左传》僖公四年至七年记载,齐桓公纠合陈、郑等七国伐楚,胜利回师,途经陈、郑,陈国大夫辕涛涂与郑国大夫申侯商议,认为齐国取道陈、郑,将会增加陈、郑的供应之苦,因而建议齐国改从东道,循海而归。可是申侯反而私自将其谋划告诉了齐桓公。于是齐桓公拘留了辕涛途,而将虎牢赏赐给了申侯。后陈与齐讲和,辕涛涂回陈,甚恨申侯出卖了自己,便故意劝申侯把虎牢修得更加壮美,以扩大名声,同时又向郑国诬告他大肆筑城,意欲判郑,结果郑国就把申侯杀掉了。“勤诸侯”以下四句,即就这一史实发表议论和感慨。 :熟悉,知晓。 涛涂:即辕涛涂,春秋时陈国 大夫。 愎恶:刚愎不仁,令人厌恶。 夫人:那个人,指申侯。 大名:大的罪名。 长坂:长山坡。 凌高:登高。 :登山。 葱山:山名,在今河南巩县东南。 峣陉: 高峭的断崖。 :倒。此句所指不详。 回峭峻:从峭拔高峻的山路中下来。 降阻:从险阻的山路中下来。 小阜:小土丘。 :空旷。 异形:形态各异。 岗岑:小而高的山冈。 :弯曲。 连属:连绵不断。 豁壑:山沟。 :深远。 杳冥:幽暗。 :逼迫,迫使。 嵯峨:山势高峻。 乖邪:形态变幻不定。邪,同“斜”。此句是说,由于高峻的山势所迫,致使山中的溪谷沟壑的形态也变幻不一。 :空阔。 岩壑:山崖和山谷。 峥嵘:卓越不凡。 :聚集。 棫、朴、榛、楛:皆为树名,此句喻贤才多,人才盛。 :蒙、受。 浣濯:洗涤,这里指滋润的意思。 罗生:犹丛生。 :同“(艹衅)(注古体字,现已废弃)”,门冬草。 :初生的芦荻。 :通“苔”,莎草。 :攀缘。 游目:纵眼远望,放眼观看。 太室:嵩山,在今河南登封县,五岳之一,亦称太室山。 :回看。 大河:指黄河。 北垠:北边。 洛汭:洛水进入黄河的地方。洛,洛水;汭,汭水。 :合流。古代洛水与汭水于巩县一带合并而流人黄河,今已改道。 :追念。 刘定:即刘定公,春秋时周大夫。据《左传·召公元年》载,他曾赞扬大禹治水的功绩说“微禹,吾其鱼乎!”攸仪所敬仰、所效法。 :赞美。 伯禹:即夏禹。 :经营,指治水。 太康:夏代君主,大禹之孙。他耽于游乐,不理朝政,常在洛水行猎十旬而不归,后羿乘机夺其国政,其弟五人在洛汭作歌,表示戒劝。今《书·五子之歌》传说即指此事。 :同“悯”,哀怜。
  •   往下走到虎穴这个弯曲的山谷啊,这里是一片盘旋缠绕的废墟。当时的诸侯艰苦地守在这里啊,那申侯奢侈地建立了城邑。涛涂固有的恶习不改呀,陷害申侯是谋反郑国的叛逆。走到长坂的最高处啊,登上葱山险要的崖顶。那高大挺拔的群山啊,经过多少岁月仍然那么耸立!从陡峭的高处走下来啊,那小土丘就显得空旷而奇异。弯弯曲曲的山岗连接不断啊,溪谷的辽阔就显得阴暗无际。高山拥在一起多么不协调啊,宽阔的山沟就显得特别出奇。山谷里的柞树、榛子和槠树啊,得到雨露滋润丛生在一起。满山的荻草、赤草与苔菌啊,顺着山崖一层层地爬上去。移动着目光我向南看啊,饱览嵩山那令人敬佩的灵性。回头再看看黄河北边的情形吧,洛河在转弯的地方并入黄河之中。遥想刘定公所敬仰的呀,那是夏禹所建立的治水大功。哀悼太康失去了君位啊,怜悯五兄弟白为他发出叹息的歌声。
  •   寻修轨以增举兮,邈(miǎo)悠悠之未央。山风汩(yù)以飙(biāo)涌兮,气懆(cǎo)懆而厉凉。云郁术而四塞兮,雨濛濛而渐唐。仆夫疲而劬(qú)瘁兮,我马虺(huī)(tuí)以玄黄。格莽丘而税驾兮,阴曀(yì)曀而不阳。
  •   修:长。 :道路。 未央:无尽。指道路遥远。 :急速的样子。 飙涌:暴风骤起的样子。飙,暴风。 懆懆:忧愁不安的样子。 厉凉:凌厉而寒冷。 郁术:郁结,丛聚。 四塞:聚满天空。 渐唐:道路被雨水浸湿。唐,通“塘”,堤岸,此指山路。 劬瘁:劳累,疲乏。 虺隤、玄黄:指马匹因劳累成疾而毛色发黄。《诗经》有“我马虺隤”、“我马玄黄”。 :到。 莽丘:杂草丛生的高地。 税驾:解下驾车的马匹,即停宿。税,通“脱”,解,释。 曀曀:阴暗的样子。 不阳:没有阳光。
  •   前面的道路还在不断的延长啊,悠悠的远路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山风突然越刮越急啊,不安的心绪又赶上天气寒凉。黑云聚起从四面涌来啊。潆漾的细雨把道路都变成泥塘。仆人车夫都显得劳累疲乏啊,我的马也累得病体如伤。到乱草丛生的山丘卸下车马啊,阴沉沉的天气仍不见阳光。
  •   哀衰周之多故兮,眺濒(bīn)(wēi)而增感。忿(fèn)子带之淫(yín)逆兮,唁襄王于坛坎。悲宠嬖(bì)之为梗(gěng)兮,心恻(cè)(chuàng)而怀惨。
  •   衰周:指东周。东周以来,诸侯纷争,王权衰微。 :事。 濒隈:水边弯曲的地方。 子带:东周惠王的儿子姬带。周惠王死时,姬带与太子姬郑争夺王位。太子郑继位后,是为周襄王,其庶弟姬带失败出走。后来姬带又回国内,并与周襄王之后隗氏私通,举兵赶走了襄王,襄王逃走到坎欿(即坛,在今河南巩义附近)。后周襄王在晋文公的帮助下,杀了王子带,平定了王室的叛乱。 淫逆:指与隗氏私通等事。以上见《左传》僖公二十四、二十五年。 坛坎:地名,在今河南巩县境。 宠嬖:受宠爱的人,指王子带的母亲周惠王后隗氏。 :阻塞,引申为祸患。 恻怆:悲痛。 怀惨:内心凄惨。
  •   想到周朝的衰落多变故啊,望见湿地更增加了我的感慨。姬带的淫乱叛逆令人恨啊,可怜的襄王被赶到坛坎。受到宠爱的人成了祸害啊,忧伤的心更使我同情他的悲惨。
  •   乘舫(fǎng)州而泝(sù)(tuān)流兮,浮清波以横厉。想宓(fú)妃之灵光兮,神幽隐以潜翳(yì)。实熊耳之泉液兮,总伊瀍(chán)与涧(jiàn)(lài)。通渠源于京城兮,引职贡乎荒裔(yì)。操吴榜其万艘(sōu)兮,充王府而纳最。济西溪而容与兮,息巩都而后逝。愍(mǐn)简公之失师兮,疾子朝之为害。
  •   泝:同“溯”,逆流而上。 湍流:急流。 横厉:横渡。 宓妃:洛水女神。 灵光:神异的光彩。 潜翳:隐蔽。 :的确是。 熊耳:山名,在河南洛阳市西南,是洛水和伊水的分水岭。 :汇集。 :伊水,洛水的支流。 :瀍水。源于河南渑池东北,东南流会渑水,再东流至洛阳东南入洛河。 :河名。 :急流。 职贡:朝贡物品。 荒裔:荒僻边远的地区。这句的意思是说,洛水使渠水河运直通洛阳,并引来了远方的朝贡物品。 吴榜:吴地生产的船桨,此指船。 纳最:上贡。 :渡过。 西溪:西山沟。 容与:从容疏缓、慢慢徘徊的样子。 :停留、休息。 巩都:地名,西周时为巩简公的封邑,在今河南巩义。 :离去。 简公:指巩简公。东周景王死后,庶子朝与世子猛争位,各树私党。王子猛继位(即周悼王)后,王子朝发动叛乱,巩简公支持王子猛,讨伐王子朝,结果被王子朝打败,后在晋国的援助下,才把王子朝逐走。事详见《左传》召公二十二至二十六年。疾“嫉”,恨。
  •   坐着船逆流往上走啊,浮在清波之上渡过河去。想到那洛水之神宓妃啊,那神灵的光彩却深深隐蔽。是熊耳山上那清凉的泉水啊,汇成伊、湟和涧河的水流急。源源的河渠直通到京城啊,纳贡的官人由远方来会集。他们摇着桨划着无数只船啊,那珍奇的贡品充满王公府第。渡过西溪是那样从容不迫啊,到巩都休息一下又赶快离去。可惜巩简公支持王子猛打了败仗,王子朝一时成了祸害令人气愤。
  •   玄云黯以凝结兮,集零雨之溱(zhēn)溱。路阻败而无轨兮,涂泞溺而难遵(zūn)。率陵阿(ē)以登降兮,赴偃(yǎn)师而释勤。壮田横之奉首兮,义二士之侠坟。 伫(zhù)淹留以候霁(jì)兮,感忧心之殷(yīn)殷。并日夜而遥思兮,宵不寐(mèi)以极晨。候风云之体势兮,天牢湍(tuān)而无文。弥信宿而后阕(què)兮,思逶(wēi)(yí)以东运。见阳光之颢(hào)颢兮,怀少弭(mǐ)而有欣。
  •   玄云:黑云。 :聚集、汇集。 零雨:落下的雨水。 溱溱:雨水盛多的样子。 阻败:道路破烂难行。 无轨:找不到车辙。 泞溺:道路堆满泥泞。 :行。 :循。 陵阿:山坡。 登降:上下。 释勤:解除疲劳,指休息。 :壮烈。 :义侠。在这里都用为以动词,赞叹的语气。 田横:战国末年齐国的贵族,秦末起兵,自立为齐王。汉高祖灭齐,田横率徒逃入海岛。汉高祖召他到洛阳,他与二门客不得已前往,行至偃师自杀,由两门客捧着他的首级去见高祖,高祖赞叹他的壮烈行为,命人为他筑坟礼葬,两门客在坟旁亦掘穴自杀。事详见《史记·田儋列传》。田横墓在偃师西十五里。 奉首:奉献首级。 二士:即二门客。 :长久站立。 淹留:停留。 :天晴。 殷殷:内心郁积沉重的样子。 并日夜:夜以继日。 遥思:遐思。 极晨:直到天明。 :守望、观测。 体势:风云变幻的形态。 牢湍:天空阴沉、乌云密布的状态。 无文:没有缝隙,指不见阳光。 :满。 信宿:两夜。 :止息,指雨停。 思逶迤:思绪曲折迂回。 东运:东来的道路。 颢颢:阳光明亮的样子。 怀少弭:愁绪稍解。 :喜悦。
  •   黑云慢慢聚在一起啊,雨一下起来就又大又急。行走艰难又看不见路迹啊,满路的泥泞不知该向哪里去。沿着山岭胡乱地往前走吧,到偃师解除疲劳快休息。田横奉首是多么壮烈啊,侠士的自杀也很义气!长久地住在这里等待着天晴啊,殷切的盼望更让人心急。日夜想着那遥远的过去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天露晨曦。观看风云等待天气的变化啊,天上乌云滚滚没有一点晴意。再住几天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回去。看见天光稍微有些明亮啊,给我刚刚平息的忧思带来欢喜。
  •   命仆夫其就驾兮,吾将往乎京邑(yì)。皇家赫(hè)而天居兮,万方徂(cú)而星集。贵宠煽(shān)以弥炽兮,佥(qiān)守利而不戢(jí)。前车覆而未远兮,后乘驱而竞及。穷变巧于台榭(xiè)兮,民露处而寝洷(zhì)。消嘉谷于禽兽兮,下糠(kāng)(bǐ)而无粒。弘宽裕于便(pián)(bì)兮,纠忠谏(jiàn)其骎(qīn)急。怀伊吕而黜(chù)逐兮,道无因而获人。唐虞(yú)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jū)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歰(sè)
  •   就驾:套车。 京邑:京都,指洛阳。 :显赫、华贵。 天居:天宫。此句是说皇家显贵,俨如住在天宫。 :往,归向。 星集:汇集。此句是说天下都来归顺。 贵宠:受宠幸的权贵。 煽以弥炽:火焰越扇越旺,比喻贵宠们气焰越来越高。煽,同“扇”。 :全,都。 守利:贪利、趋利。 :收敛。 :倾倒。此两句是说权贵们不吸取前人失利的教训,依然争名逐利,重蹈他们的覆辙。 :一作“及”。 变巧:变换奇巧。 台榭:这里泛指权贵们的宫室房舍建筑。 露处:露天而居。 :湿。 :消耗。 嘉谷:上等粮食。 :下民,百姓。此两句是说,权贵们用精粮喂养禽兽,而广大人民却元粒米而只有糠枇下锅。 :大。 宽裕:宽容、优待。 便辟:即“便嬖”佞巧献媚的人。 :纠察、责备。 忠谏:忠正直言的人。 骎急:很急,越来越急。 怀:抱有。 :伊尹,商汤的贤臣,助汤灭夏。 :吕望,即姜子牙,周文王、周武王时贤臣,助周灭商。 黜(chù)逐:黜退、放逐。 :治国之策、正确言论。 :因由、时机。这两句是说,即使怀有伊尹、吕望那样的才德,也要被黜免放逐,再好的治国良言也无时机得以进谏。 唐虞:指唐尧虞舜的圣明政治。 :渺茫。 常俗:习以为常的世俗。此句是说,长期以来形成的积习常俗,已很难挽回了。 周道:大道。 :阻塞,穷困。《诗·小雅·小弁》“趿跛周道,鞠为茂草。” :阻塞难行。
  •   让仆夫赶快驾好车马吧,我将到京城洛阳去。那里是显赫的皇族居住的地方啊,各方诸侯都归顺那里。权贵们做尽坏事无人管啊,一个个贪得无厌不收敛。前面翻车的教训还在眼前啊,后边的驱车还往前赶。富人的房子精巧又别致啊,穷人的住屋潮湿又破败。富人家的鸡狗都吃精粮啊,穷人家粮食只能吃糠菜。对诌媚的小人讲究宽厚啊,对忠正的志士却不能忍耐。像伊尹、吕望那样的贤人都不容啊,要想进言相劝比上天还难。唐尧、虞舜的圣明不复见啊,世俗的恶习却像生根一般。由于贫困,道路都长满荒草啊,人间正路被堵塞得不通畅。
  •   观风化之得失兮,犹纷挐(rú)其多远。无亮采以匡世兮,亦何为乎此畿(jī)?甘衡门以宁神兮,咏都人而思归。爰(yuán)结踪而回轨兮,复邦族以自绥(suí)
  •   风化:指教化。 :纷乱。 :违背礼教。 亮采:终于职事。语出《尚书·舜典》“亮采惠畴。” :辅佐、救。 :京畿。 衡门:即简陋的门庭。《诗经·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衡,通“横”。 宁神:安定精神、修身养性。 都人:《诗经·小雅》有《都人士》,伤叹今不复见古人。 :于是。 结踪:结束游踪。 回轨:回车。 :安居。
  •   观察风俗教化的得与失啊,纷乱的世事与自己的志趣相违背。忠于职守也不能改变世俗啊,为什么我还要到京城去?简陋的柴门里可以守志啊,读着《都人士》我更想回家去。结束旅程还是回原路吧,只有回到家乡才可以安居。
  •   乱曰:跋(bá)(shè)(xiá)路,艰以阻兮。终其永怀,窘(jiǒng)阴雨兮。历观群都,寻前绪兮。考之旧闻,厥(jué)事举兮。登高斯赋,义有取兮。则善戒恶,岂云苟兮?翩(piān)翩独征,无俦(chóu)与兮。言旋言复,我心胥(xū)兮。
  •   乱曰:篇末概括用语。 遐路:长途。 :自始至终。 永怀:深远的感慨。 :困迫。《诗经·小雅·正月》“终其永怀,又窘阴雨。” 群都:指上述古事发生的地方。都,城邑。 前绪:前人的业绩。 旧闻:历代的传闻轶事。 厥事:指上述古事古闻。厥,其。 :提出,举出。 登高斯赋:《汉书·艺文志》“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 义有取:义有所取,即寄托有深刻的含意。 则善:效法善良。则,以……为则。 戒恶:警戒邪恶。戒,以……为戒。 :苟且,随意。 翩翩:轻快飞舞的样子。 :行。 俦与:同伴。 :语助词,无义。 :回转。 :返回。 :欣喜。《诗经·小雅·桑扈》“君子乐胥,受天之祐。”
  •   结语:我行走了这么多的路,艰难而且多险阻啊!结束我永久的怀念,那被困在阴雨里的时候啊。经历了那么多故都,寻找前人的踪迹啊。研究了那么多旧事,熟悉了古人的功绩啊!登高作了这篇赋,取的就是这个意义啊。以善为本以恶为戒,怎能苟且偷生顾自己啊!也可能我将独自征战,连个同伴都没有啊!回去吧,回去吧,这才是使我快乐的啊!

  •   蔡邕(公元133年-公元192年),字伯喈,陈留圉(今河南省开封市陈留镇)人,东汉文学家、书法家。权臣董卓当政时拜左中郎将,故后人也称他“蔡中郎”。后汉三国时期著名才女·蔡琰(蔡文姬)之父。
      东汉桓帝延熹二年(公元159年),蔡邕时年27岁。宦官徐璜、左悺等打着朝廷的旗号,召他进京。迫不得已,作者怀着矛盾的心情,由陈留赴洛阳。行走到偃师,便称病借故而归。此赋便是对这段行程经历的叙写。

    展开显示全文


      文章开门见山,既和小序内容相呼应,又点明主旨,迅速入题。“余有行于京洛兮”,点明此行所赴之地;“遘淫雨之经时”至“乘马蹯而不进兮”几句,说明途中遭遇的阴暗艰难的自然环境;“心郁悒而愤思”,说明作者在此行中凄楚沉郁、悲怆愤慨的心情; “聊弘虑以存古兮,宣幽情而属词”,说明该文借古喻今、借他人之酒杯浇一己之块垒的抒情特色:首段统领全文,自然引出下文对历史和现实的深刻思考。

      从陈留到偃师,所经之处历史遗迹甚多,心怀忧愤的作者触目伤情、追古述今,把自己对东汉现实政治的不满和悲愤全部寄寓在对历史的回顾与陈述中。作者所列举的史实始终贯穿着一条主线,即君臣关系。其中多是臣下叛逆君主,实际上,作者意在影射东汉时期宦官专权、矛盾尖锐的黑暗政治现状。

      行至大梁,作者想起战国时信陵君为窃取虎符搬兵救赵国,贸然派朱亥杀掉魏国名将晋鄙的史实,讥笑信陵君的鲁莽,也为晋鄙的无辜牺牲感到悲哀;到大牟,回忆起晋国大夫赵简子手下的佛肸据中牟反叛赵氏一事,而同为中牟人的宁越经过十五载苦学,最终成了周威王的老师;迄管邑,鞭挞管叔和蔡叔制造流言、诬蔑周公、勾结武庚、进行叛乱的无耻行径。

      当然,作者也对历史上的明君明臣进行肯定和赞扬。到洛汭时,想起历经千难万险、为救生民于水患之中的夏禹,不禁衷心歌颂;到荥阳时,想到为整体胜利而慷慨献身的纪信,愿怀着敬意去凭吊:作者虽未作评,但其对倒行逆施、祸国殃民者的谴责,对统治者骄奢淫逸的鞭笞,已经在字里行间明显地表现出来。

      作者行到洛水与黄河汇合之处,想起继承父亲夏启为帝的太康,他放纵田猎,荒淫无道,不顾民生,最终被后羿驱逐出国,死于异域。作者发出“悼太康之失位兮,愍五子之歌声”的感叹,为太康的执迷不悟而深感痛心,为五子的殷切劝告而深表同情,委婉地寄寓了但愿当朝皇帝保持清醒头脑、反省自身、虚心纳谏的殷切希望。

      当作者走到坛坎时,回顾了姬带在周惠王纵容下祸国殃民的史实。“忿子带之淫逆兮,唁襄王于坛坎:”既对惠王纵子作恶感到痛心,又对襄王怀有无限的同情: “悲宠嬖之为梗兮,心恻怆而怀惨:”既对红颜祸水的姬带发出无限愤恨,又对百姓深受灾难而满怀伤感。行至巩县,作者无情控诉了周王二子为争权夺利而发动叛乱的行为,表达了对子朝和其父周景王的不满,抒发了“哀衰周之多故”的喟叹。

      从陈留到偃师,作者概括地反映了汉桓帝时期黑暗社会现实。“贵宠煽以弥炽兮,佥守利而不戢。”权贵豪门争权夺利,贪赃枉法,令人愤慨;“穷变巧于台榭兮,民露处而寝洷。消嘉榖于禽兽兮,下糠粃而无粒。”权贵的生活穷奢极侈,而人民生活竟比权贵养的禽兽都不如,贫富对立极其尖锐,令人不忍卒读。

      作者还由争权夺利、贫富对立的表象,看到了当时朝廷昏暗不明、世风口益败坏的深刻本质“弘宽裕于便辟兮,纠忠谏其驳急。怀伊吕而黜逐兮,道无因而获人。”对阿映奉承的小人,朝廷竟然加以恩宠、庇护,而对忠诚敢谏的直臣,却苛刻、冷酷德才兼备之十既被放逐,正义当然无法伸张,世风必然日益败坏:“唐虞渺其既远兮,常俗生于积习周道鞠为茂草兮,哀正路之日歰。”

      想到惨痛的历史教训,看到衰败的社会现实,忧围忱民的作者已经身心疲惫,而曲折颠簸、阴暗恶劣的自然环境更是加重了他心中的抑郁之气 “寻修轨以增举兮”和“玄云黯以凝结兮”两个自然段,作者细致地描写了自然环境的艰难,雨急风狂、道路泥泞、危岩险山林立,荆棘丛生,这一切进一步为上文描写的衰败社会渲染了阴忧暗淡的色调和凄怆悲凉的气氛,也象征朝廷的腐败与仕途的险恶。

      文章中国衰民闲的社会现实、惊悚恶劣的自然景色不断交错,准确揭示了汉桓帝时积弊已深、颓势已定的现实本质,展现了当时危机四伏的局面,表达了作者震荡不平的激愤和无可奈何的悲哀。该文借昏君庸臣之古,喻宦官号权之今;借社会自然之景,抒悲慨怨愤之情、感情由弱到强,语气由平和到沉痛,时空推移和感情的强化融为一体,行文中虽蕴有刚劲之志,但更多的是悲凉之感,虽不乏执著之意,但更多的是忧郁之情,以抒情主体为中心深化了天下治乱的深刻主题。

    展开显示全文

    诗词荐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