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杜文章在,光焰(yàn)万丈长。
  • 文章:此指诗篇。 光焰:一作“光芒”。
  • 李白、杜甫诗文并在,犹如万丈光芒照耀了诗坛。
  • 不知群儿愚(yú),那用故谤(bàng)伤。
  • 群儿:指“谤伤”李白杜甫的人。前人认为主要是指元稹、白居易等。
  • 却不知轻薄文人愚昧无知,怎么能使用陈旧的诋毁之辞去中伤他们?
  • (pí)(fú)(hàn)大树,可笑不自量!
  • 蚍蜉:蚁类,常在松树根部营巢。
  • 就像那蚂蚁企图去摇撼大树,可笑他们也不估量一下自己。
  • 伊我生其后,举颈(jǐng)遥相望。
  • :发语词。
  • 虽然我生活在李杜之后,但我常常追思仰慕着他们。
  • 夜梦多见之,昼思反微茫。
  • 晚上也常常梦见他们,醒来想着却又模糊不清。
  • 徒观斧凿痕,不瞩(zhǔ)治水航。
  • “徒观”两句:比喻“李杜文章”如同大禹治水疏通江河,后人虽能看到其成就,却无法目睹当时鬼斧神工的开辟情景了。
  • 李白杜甫的文章像大禹劈山治水一样立下了不朽的勋绩,但只留下了一些斧凿的痕迹,人们已经难以见到当时的治水的运作过程了。
  • 想当施手时,巨刃(rèn)磨天扬。
  • “想当”四句:想像禹治水时劈山凿石、声震天宇的情景。 :劈开。 雷硠:山崩之声。
  • 遥想当年他们挥动着摩天巨斧。
  • (yín)崖划崩豁(huō),乾坤摆雷硠(láng)
  • 山崖峭壁一下子劈开了,被阻遏的洪水便倾泻出来,天地间回荡着山崩地裂的巨响。
  • 唯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
  • “唯此”以下十二句:说天帝想要好诗歌,就派李、杜到人间受苦,还故意折断他们的羽毛,剥夺他们的自由,让他们经受挫折坎坷磨难,从而创作出精金美玉般的绝代诗篇。然后又派天神取走了。现在遗留在人世的只不过“太山一毫芒”而已,尚且如此高不可及。 金薤:书。古有薤叶书。又有薤叶形的金片,俗语称金叶子。 琳琅:美玉石。此以金玉喻“李杜文章”,并言李杜诗篇播于金石。 六丁、雷电:皆传说之天神。
  • 但就是这样的两位夫子,处境却大抵都冷落困顿。
  • 帝欲长吟哦,故遣(qiǎn)起且僵。
  • 仿佛是天帝为了要他们作诗有所成就,就故意让他们崛起而又困顿。
  • (jiǎn)翎送笼中,使看百鸟翔。
  • 他们犹如被剪了羽毛被囚禁进了笼中的鸟儿一样,不得展翅翱翔,只能痛苦地看着外边百鸟自由自在地飞翔。
  • 平生千万篇,金薤(xiè)垂琳(lín)(láng)
  • 他们一生写了千万篇优美的诗歌,如金薤美玉一样美好贵重。
  • 仙官敕六丁,雷电下取将。
  • 但其中多数好像被天上的仙官派遣神兵收取去了一样。
  • 流落人间者,太山一毫芒。
  • 流传在人间的,只不过是泰山的毫末之微而已。
  • 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
  • 八荒:古人以为九州在四海之内,而四海又在八荒之内。
  • 我恨不得生出两个翅膀,追求他们的境界,哪怕出于八方荒远之地。
  • 精诚忽交通,百怪入我肠。
  • “精诚”两句:言忽然悟得“李杜文章”之妙。犹今言灵感忽至。
  • 我终于能与前辈诗人精诚感通,于是,千奇百怪的诗境便进入心里:
  • 刺手拔鲸(jīng)牙,举瓢酌(zhuó)天浆。
  • “刺手”四句:比喻李、杜诗的创作境界。 汗漫:广漠无边之处。 《淮南子·道应训》:卢敖游于北海,遇异人,欲与交友,其人笑曰“嘻!子中州之民,宁肯而远至于此。……吾与汗漫期于九垓之外,吾不可以久驻。” 织女襄:《诗经·小雅·大东》“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郑玄注“襄驾也。驾,谓更其肆也。从旦至暮七辰,辰一移,因谓之七襄。” :织女,谓织女星。肆,谓星宿所舍,即星次。此句夸言神游物外,连织女星的车驾都不乘坐了。意谓超越了织女星运行的范围。
  • 反手拔出大海中长鲸的利齿,高举大瓢,畅饮天宫中的仙酒。
  • 腾身跨汗漫,不著织女襄。
  • 忽然腾身而起,遨游于广漠无穷的天宇中,自由自在,发天籁之音,甚至连织女所制的天衣也不屑去穿了。
  • 顾语地上友,经营无太忙。
  • 地上友:指张籍。 经营:此谓构思。
  • 我回头对地上的你说,不要老是钻到书堆中寻章摘句,忙碌经营。
  • 乞君飞霞佩,与我高颉(xié)颃。
  • :此谓送给。如杜甫《戏简郑广文虔兼呈苏司业源明》“赖有苏司业,时时乞酒钱”。 颉颃:上下飞翔。上飞曰颉,下飞曰颃。
  • 还是和我一起向李、杜学习,在诗歌的广阔天地中高高飞翔吧。

  • 韩愈(768年-824年12月25日),字退之,河南河阳(今河南省孟州市)人,自称“祖籍昌黎郡”,世称“韩昌黎”、“昌黎先生”。唐代中期大臣,文学家、思想家、政治家,秘书郎韩仲卿之子。元和十二年(817年),出任宰相裴度行军司马,从平“淮西之乱”。直言谏迎佛骨,贬为潮州刺史。宦海沉浮,累迁吏部侍郎,人称“韩吏部”。长庆四年(824年),韩愈病逝,年五十七,追赠礼部尚书,谥号为“文”,故称“韩文公”。元丰元年(1078年),追封昌黎郡伯,并从祀孔庙。韩愈作为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名列“唐宋八大家”之首,有“文章巨公”和“百代文宗”之名。与柳宗元并称“韩柳”,与柳宗元、欧阳修和苏轼并称“千古文章四大家”。倡导“文道合一”、“气盛言宜”、“务去陈言”、“文从字顺”等写作理论,对后人具有指导意义。著有《韩昌黎集》等。
      此诗作于唐宪宗元和十年(815年)或十一年(816年)。当时,李白、杜甫还不曾受到人们普遍的尊重。在韩愈以前,李白名高于杜甫;到韩愈那时,又有人尊杜抑李。韩愈因作此诗极全力宏扬李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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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析一朗读🎧

      李白和杜甫的诗歌成就,在盛行王、孟和元、白诗风的中唐时期,往往不被重视,甚至还受到一些人的贬损。韩愈在这首诗中,热情地赞美李白和杜甫的诗文,表现出高度倾慕之情。在对李、杜诗歌的评价问题上,韩愈要比同时的人高明许多。

      此诗可分为三段。前六句为第一段。作者对李、杜诗文作出了极高的评价,并讥斥“群儿”抵毁前辈是多么无知可笑。“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二句,已成为对这两位伟大诗人的千古定评了。中间二十二句为第二段。力写对李、杜的钦仰,赞美他们诗歌的高度成就。其中“伊我”十句,作者感叹生于李、杜之后,只好在梦中瞻仰他们的风采。特别是读到李、杜天才横溢的诗篇时,便不禁追想起他们兴酣落笔的情景。“惟此”六句,感慨李、杜生前不遇。天帝要使诗人永不停止歌唱,便故意给予他们升沉不定的命运。

      “平生”六句,作者叹惜李、杜的诗文多已散佚。末十二句为第三段。“我愿”八句,写自己努力去追随李、杜。诗人希望能生出两翅,在天地中追寻李、杜诗歌的精神。他最后四句点题。诗人恳切地劝导老朋友张籍不要忙于经营章句,要大力向李、杜学习。

      韩愈在中唐诗坛上,开创了一个重要的流派。叶燮《原诗》说:“韩诗为唐诗之一大变。其力大,其思雄。”诗人以其雄健的笔力,凌厉的气势,驱使宇宙万象进入诗中,表现了宏阔奇伟的艺术境界。这对纠正大历以来诗坛软熟浅露的诗风,是有着积极作用的。而《调张籍》就正像诗界异军突起的一篇宣言,它本身最能体现出韩诗奇崛雄浑的诗风。

      诗人笔势波澜壮阔,恣肆纵横,全诗如长江大河浩浩荡荡,奔流直下,而其中又曲折盘旋,激溅飞泻,变态万状。如第二段中,极写李、杜创作“施手时”情景,气势宏伟,境界阔大。突然,笔锋急转:“惟此两夫子,家居率荒凉。”豪情壮气一变而为感喟苍凉,所谓“勒奔马于嘘吸之间”,非有极大神力者不能臻此。下边第三段“我愿”数句,又再作转折,由李、杜而写及自己,驰骋于碧海苍天之中,诗歌的内涵显得更为深厚。诗人并没有让江河横溢,一往不收,他力束狂澜,迫使汹涌的流水循着河道前泻。此诗在命题立意、结构布局、遣词造句上,处处显示出作者独具的匠心。如诗中三个段落,回环相扣,展转相生。全诗寓纵横变化于规矩方圆之中,非有极深功力者不能臻此。

      尤可注意的是,诗中充满了探险入幽的奇思冥想。第一段六句,纯为议论。自第二段始,运笔出神入化,简直令人眼花缭乱。“想当施手时,巨刃磨天扬。垠崖划崩豁,乾坤摆雷硠。”用大禹凿山导河来形容李、杜下笔为文,这种匪夷所思的奇特的想象,决不是一般诗人所能有的。诗人写自己对李、杜的追慕是那样狂热:“我愿生两翅,捕逐出八荒。”他长出了如云般的长翮大翼,乘风振奋,出六合,绝浮尘,探索李、杜艺术的精魂。追求的结果是“百怪入我肠”。此“百怪”可真名不虚说,既有“刺手拔鲸牙,举瓢酌天浆”,又有“腾身跨汗漫,不着织女襄”。下海上天,想象非常神奇。而且诗人之奇思,雄阔壮丽。韩诗曰奇曰雄,通过此诗可见其风格特色。

      诗人这种神奇的想象,每借助于夸张和比喻的艺术手法,就是前人所盛称的“以想象出诙诡”。诗人这样写那些妄图诋毁李、杜的轻薄后生:“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设喻贴切,形象生新,后世提炼为成语,早已家喻户晓了。诗中万丈光焰,磨天巨刃,乾坤间的巨响,太山、长鲸等瑰玮奇丽的事物,都被用来设喻,使诗歌磅礴的气势和诡丽的境界得到充分的表现。

      此诗乃“论诗”之作。朱彝尊《批韩诗》中所谓的“别调”,其实应是议论诗中的“正格”,那就是以形象为议论。在此诗中,作者通过丰富的想象和夸张、比喻等表现手法,在塑造李白、杜甫及其诗歌的艺术形象的同时,也塑造出作者其人及其诗歌的艺术形象,生动地表达出诗人对诗歌的一些精到的见解,这正是此诗在思想上和艺术上值得珍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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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析二朗读🎧
      此诗作于元和十年(815),是文学史上著名的推尊李、杜的力作。前人认为李杜之后,韩愈最早将李、杜并尊,而且称誉颂扬最为有力。并认为此诗是针对当时一些人扬杜抑李或\李、杜交讥\而发。五代后晋人编撰《旧唐书》,认为元稹是\李杜优劣论\的始作俑者。宋人魏泰《临汉隐居诗话》进一步指实韩诗所斥\群儿\,是指元稹、白居易:\元稹作李杜优劣论,先杜而后李,韩退之不以为然,诗曰\李杜文章在……可笑不自量\,为微之发也\。此后,人多从其说。
      然事实并不尽然。其实元稹是最早对李、杜并称的人。早于韩愈此诗二十一年,即贞元十年(794),元稹作《代曲江老人百韵》,诗中已有\李杜诗篇敌\之句。贞元十四年(798)韩愈《醉留东野》诗有\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人不相从\之句。但在元和八年,元稹作《唐故工部员外杜君墓系铭并序》,这是唐代唯一一篇从理论上分析杜诗出现之意义的文献,其中再次提到李、杜时,确实有所高下:\诗人已来,未有如杜子美者。时山东李白,亦以奇文取称,时人谓之李杜。余观其乐府歌诗,诚亦差肩于子美矣;至若铺陈终始,排比声韵,大或千言,次犹数百,词气奋迈,而风调清深,属对律切,而脱弃凡近,则李尚不能历其藩篱,况壶奥乎?\白居易作于元和十年的《与元九书》,则有李杜并讥之嫌\。诗之豪者,世称李杜。李之作才矣、奇矣,索其风雅比兴,十无一焉。杜诗最多,可传者千余首,尽工尽善,又过于李。然撮其《新娄》、《石壕》诸章,亦不过三四十。杜尚如此,况不迨杜者乎?\白氏本意是强调\唯歌生民病\的新乐府诗,并非全面贬低李杜。但\谤伤\之嫌确亦难免。
      韩愈此诗极全力宏扬李杜,其所谓\群儿\、\谤伤\等语,亦必有所指。钱仲联《集释》补释云:\籍虽隶韩门,然其乐府诗体近元、白而不近韩,故白亟称之。元、白持论,当为籍所可,故昌黎为此诗以启发之欤?\
      不论此诗写作起因如何,其艺术成就确可称道。此诗力大思雄,纵横恣肆,颇有李白浪漫风格,其想像、夸张、比喻皆新奇有趣,然而又非常恰当,足见大家风范。朱彝尊《批韩诗》曰:\议论诗,又别是一调,以苍老胜,他人无此胆。\《唐宋诗举要》引吴闿生语:\雄奇伟岸,亦有光焰万丈之观。\韩诗造语新奇历来受人称誉,赵翼《瓯北诗话》云:\诗家好作奇句警语,必千锤百炼而后能成。如……昌黎之\巨刃磨天扬\、\乾坤摆雷硠\等句,实足惊心动魄,然全力搏兔之状人皆见之\。《岘佣说诗》:\奇杰之语,戛戛独造\。韩愈《荐士》评孟郊诗云:\横空盘硬语,妥帖力排奡\。此语常被后人用来评价韩愈本人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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