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zhì)雨长安夜,残灯独客愁。
  • 滞雨:久雨不止。一说为因雨而停滞之意。
  • 连绵不断的夜雨,留滞在长安之夜;独对黯淡的残灯,客子更触绪生愁。
  • 故乡云水地,归梦不宜秋。
  • 云水地:等于说云水乡,云水弥漫之地。
  • 我向往着的故乡,美丽的云水之地;怕的是归乡之梦,不宜于这个清秋。

  • 李商隐(约813年-约858年),字义山,号玉溪(谿)生、樊南生,唐代著名诗人,祖籍河内(今河南省焦作市)沁阳,出生于郑州荥阳。他擅长诗歌写作,骈文文学价值也很高,是晚唐最出色的诗人之一,和杜牧合称“小李杜”,与温庭筠合称为“温李”,因诗文与同时期的段成式、温庭筠风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里排行第十六,故并称为“三十六体”。其诗构思新奇,风格秾丽,尤其是一些爱情诗和无题诗写得缠绵悱恻,优美动人,广为传诵。但部分诗歌过于隐晦迷离,难于索解,至有“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之说。因处于牛李党争的夹缝之中,一生很不得志。死后葬于家乡沁阳(今河南焦作市沁阳与博爱县交界之处)。作品收录为《李义山诗集》。
      唐文宗大和六年(832年),李商隐到唐朝京城长安应考,被考官贾餗所憎,未能及第,返回太原幕府。大和九年(835年)因悼念崔戎,再次进京。此诗大约作于此诗留京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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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析一朗读🎧

      这首《滞雨》是一首羁旅诗。“独在异乡为异客”,孤单寂寞的处境本就容易滋生乡愁,更何况还是在秋雨绵绵的深夜?归思难收,归期无定,归梦不宜,这一切并不都是因为“滞雨”的缘故。

      首句“滞雨长安夜”交代时间地点和缘由,意思是说,下雨了,今夜只好滞留在长安。但诗人为什么不说“夜雨滞长安”呢?因为将“滞”字提前,不仅更能体现雨下得久,还能突出夜的漫长,好像是厚实、缠绵的雨连时间的脚步也阻碍了,迟迟不能到黎明。归心似箭,但偏偏又碰上似乎永无休止的连夜雨,给人一种无法排遣的无奈、凝重之感。也为后面的“客愁”、“归梦”蓄势。

      “残灯独客愁”描写场景:一盏灯油将尽的孤灯之下,坐着一个满脸愁容的独客。“残灯”,不仅不能给人以光明、温暖的感觉,与外面无尽的雨夜相比,它反而更让人觉得凄凉、忧伤。灯已残,说明独坐已久;独坐久,说明客难眠;客难眠,说明乡愁深。“残灯独客”与前面的“滞雨夜”共同营造出一种朦胧迷离、孤寂凄清的氛围,在这样的意境下,游子很自然会想到自己的故乡。

      “故乡云水地”是虚写,是故乡在云水相接的苍茫辽阔之地吗?是故乡有云重水复遥远的阻隔吗?还是故乡根本就不存在于现实,而只在自己如行云流水般飘渺的乡思中吗?这一句体现了诗人特有的朦胧性,怎么理解似乎都可以,怎么理解都给人一种真实而亲切的感受。

      “归梦不宜秋”是直抒感慨,语似直切,实则含蓄。雨夜客居,残灯独坐,正是思乡梦回的“好”时候,为什么“不宜秋”呢?因为在诗人眼中,秋就是愁,秋风秋雨秋云秋水,无一不令诗人愁肠百结,在满目愁景的季节,在满怀愁绪的梦中,即使回到故乡,还不是一样愁苦?算了吧,不做归乡梦也罢!其实,这样的梦,在任何季节做都是“不宜”的。诗人在此说“不宜”,其实是“最宜”,有正话反说、不言神伤之妙。

      全诗主旨为思乡。前两句谓客居长安因天雨而行动受阻,独对残灯忧愁不寐,思念故乡;后两句推进一层,谓故乡本是烟树晴岚、碧水萦回之地,可是正值秋雨绵绵之时,即使梦回故里,所见也是霪雨霏霏,故归梦也不宜当此风雨潇潇之秋也。

      如果用知人论诗、以意逆志的方法来读这首《滞雨》,那么,“滞雨”是长期纠缠诗人的牛李两党的纷争与非议;“客愁”是诗人长期受到排挤压制,难以实现抱负理想、怀才不遇的愤懑,以及对自己前途命运的迷惘和忧虑;“故乡”是诗人心中理想的归宿,是才显志成的美好境界。“归梦不宜”是不应该轻易放弃和退却,而应该再坚持等下去,孤独愁苦之后,一定会有雨过天青的时候。“归梦不宜”意为“长安宜留”,在京城之内、天子身边,机会总比“云水”之地要多一些吧。这里理解,意思就完全两样了。所以也可以说《滞雨》是一首托雨言志、寄意深远的“咏物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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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析二朗读🎧
      所谓“滞雨”即因雨而停滞之意,可诗的首句却不说“夜雨滞长安”,反而说“滞雨长安夜”,于是,“雨”也因“滞”字多了几分厚实、缠绵的质感,让人觉得有无法排解的凝重。有雨的夜向来最引人迷醉,最让人动情,因为夜晚、雨水总是让人与怀念结合起来,这怀念因夜而深远,因雨而厚重。更为重要的是,有雨的夜总是为我们创造一个空间,这个空间是属于倾听的。无论是“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还是“共眠一柯听秋雨小簟轻衾各自寒”,无论是“残漏声催秋雨急”,还是“留得枯荷听雨声”,都在显示着一种倾听的力量——对夜雨的倾听,对自我心事的倾听,对更为遥远的情事的倾听。倾听中总是有一个更为久远和辽阔的世界,因为听觉和视觉的不同就在于,视觉指向现在,指向视力可达的存在,而听觉却完全不以时序的意识形式来拥有我们记忆中的全部经验。许多时候,恰恰是因为闭上了眼睛,我们才突破了视觉的有限,拥有了感受的无限。所以夜雨中的凝神寂听会唤醒无数生命的体验,那是记忆,是一种独特的生命形式,是我们无法言说的真实与梦幻、记忆与遗忘的重叠。而此刻,对于漂泊异乡、独守孤灯的作者来讲,所有的倾听和回忆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那就是故乡。于是,在这一刻,秋雨声声为诗人的心灵创造了一个可以缓缓流动,可以无限扩展的空间,这个空间的中心,就是那闪烁着的一盏“残灯”。对于夜来讲,灯光给人的是安宁和温暖,可这安宁和温暖却因为外面的无限黑暗而变得忧伤起来。或者可以反过来说,正是这小小的一方光明才把世界留在了更加无边的黑暗中。莱布尼森说:“什么是黑暗,那就是最微弱的光明,是最起码的光明。”这句话与其说是在表达光明的无所不在,不如说是在表达有黑暗才有光明,光明因黑暗而存在。所以,这雨夜的残灯中闪耀着的一点温情,变得那么忧伤、那么孤独……
      李商隐诗往往在结构上跳跃曲折,暇思无限,有时难免因牵扯得太多、太广泛而显得深奥、晦涩。此诗的前两句却自然平实得多,但在这平实的语言中,精妙的意象的使用创造出深远的易于联想的空间:秋雨、深夜凝听,孤灯、羁旅独坐,一个“愁”字就尽在不言中了。
      诗的妙处还在后两句,“故乡云水地,归梦不宜秋。”“故乡云水地”显示出李诗特有的朦胧而又亲切可感。什么是云水地?是水云相接的苍茫与辽阔?是水重云复的遥远与阻隔?是水流云起的伤逝与叹愁?也许,因听雨而忆故乡,故乡偏也是多雨之地,多雨之秋,故怕归梦也被阻断。也许,越要相忆,越无法忆起,能记的只是那水般葱茏、云般无端的飘渺空虚;也许水流东逝,云卷云舒,让游子倍生时不待我之情,而故乡遥远、归思难收?施补华《岘佣诗话》中说李义山诗“侬丽之中,时带沉郁”,这份沉郁,正是他对心灵世界的丰富层次、复杂奥妙所作的前所未有的细腻刻划,正是对那心灵深处浩浩荡荡、无涯无际、扑朔迷离之状的传神展示。收句“归梦不宜秋”,语似直切,实则含蓄。夜雨孤灯日,正是思乡客愁时,作者却说“归梦不宜秋”,为什么呢?是因为“秋风布褐衣犹短,夜雨江湖梦亦寒”?是害怕“浓睡觉来莺语乱,惊残好梦无寻处”?还是担心“梦中不识路,何以慰相思”?理智的判断阻止不了情感的缠绵,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诗歌贵在含蓄,不宜太露、太直,但造成“含蓄”效果的方法各不相同,有的是“不言”,如刘禹锡“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不言怀古伤逝,仅写王谢堂前燕飞入百姓家一事,却道尽了桑田沧海、人世无常之变;有的是“极言”,如李商隐之“相见时难别亦难”,李煜之“春花秋月何时了”,诗语本身明白如话,内心情感一览无余,但因这大白话具有高度的概括性,使得诗常常超越所描写的情事本身而获得了一种象征意义和不确指性;还有一种在言与不言之间,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点而不破,说而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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